從那天之後，栗星雨覺得季聞好像變得更加勤快了，有空的時候栗星雨還見到季聞在研究股票，他問季聞：“你想炒股？”

季聞搖搖頭，只是說道：“我看看。”

栗星雨覺得季聞給自己的壓力有些大，他想要勸季聞稍微放松一點，不過才十六歲對自己要求那麽高做什麽，可是他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勸。

什麽道理季聞都明白，可是許多來自生活的壓力並不是說你不去想就可以當它不存在的。

不知不覺中天氣越來越冷了，因為冷空氣來襲，在一場陰雨之後天氣驟然下降了好幾度。

許多學生不愛出來逛街了，才晚上九點多，季聞的小地攤就基本沒什麽生意了。

栗星雨下了自習去接他，季聞便幹脆收拾了東西和栗星雨一起回去。

走在路上，栗星雨都覺得有些涼，他把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裏，對季聞說：“幹脆平時就不擺攤了吧，周六下午去擺擺。”

季聞不緊不慢走在他身邊，說道：“我打算去進點暖寶寶和電熱水袋什麽的在學校門口賣，還有圍巾手套之類的。”

“嗯，”栗星雨轉頭看他，他覺得季聞好聰明，“應該會很好賣的。”

季聞笑了笑。

兩個人走進租屋所在的小區，小區的小路旁邊有一盞路燈壞了好幾天也沒有工人去修，周圍幾乎沒有什麽行人。

栗星雨和季聞並排走著，他本來伸在口袋裏的手抽了出來，輕輕碰了一下季聞的手背，然後用一只手指勾住了季聞的手指。

季聞於是也屈起手指，就這麽跟栗星雨勾著手往前面走。

路邊停了一輛小汽車在他們經過的時候閃了一下燈，剛開始栗星雨和季聞都沒有註意，直到小汽車車門打開，有人在裏面喊了一聲：“栗星雨。”

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。

栗星雨和季聞同時停下了腳步，看著一個長發披肩的女人從車裏出來，站在車門邊看著他們。

盡管在聽到有人喊栗星雨名字的時候，季聞就松開了勾住栗星雨的手指，可他知道對方肯定看到了。

這裏燈光有些昏暗，人的五官晦暗不清，可牽著手的動作還是很明顯的。

栗星雨楞楞看著那個女人，這時候嘴唇微微張開，喊道：“媽媽？”

季聞有些驚訝，不過會開著車到這裏來找栗星雨的中年女人，他也應該猜得到了，只是心裏一直忐忑不安，不知道對方會怎麽想他們牽著手走路這件事。

栗星雨的媽媽嚴素玲年輕時候非常漂亮，栗星雨精巧秀氣的五官，大多是繼承自他的母親。

她剛才坐在車子裏沒有開燈。這輛車是易文超的，今晚本來是易文超陪著她一起過來找栗星雨，結果栗星雨沒有在家。

易文超給栗星雨打過電話，結果栗星雨上自習把手機關成了靜音，沒有接到易文超的電話，他看到是易文超的未接來電，也並沒有打回去。

後來易文超自己有點事情先走了，把車子留給了嚴素玲，結果嚴素玲便坐在車上等栗星雨一直等到了現在。

季聞看著嚴素玲朝他們走近，站在他面前了，他才發現對方真的非常漂亮，雖然已經四十多歲了，可是看起來也仿佛三十出頭的年輕婦人，身材也維持得很好，優雅而端莊。

栗星雨不自覺伸手抓住了季聞的手臂。

嚴素玲垂下視線看了看他抓住季聞的手，隨後說道：“那麽久沒看到媽媽，沒什麽想說的？”

栗星雨張了張嘴，還是只喊了一聲：“媽……”

嚴素玲仿佛嘆了一口氣，她拉了一下背包的肩帶，說道：“去你那兒吧，別站在這裏說話。”

栗星雨當然不會拒絕，因為嚴素玲的出現太突然，他到現在都有些沒有回過神來，抓著季聞的手臂沒有放，問他：“回去嗎？”

季聞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，說：“回去吧。”

隨後，季聞對嚴素玲點了點頭，道：“阿姨。”

嚴素玲打量他，“你是季聞？”

季聞應道：“是我。”

嚴素玲態度挺和氣，“先回去你們那兒再說吧。”

季聞點頭，“好。”

嚴素玲這個人和季聞想象中的其實完全不一樣。

他和栗星雨認識那麽久，不止一次聽栗星雨提到過嚴素玲，包括他之前見過嚴素玲那個叫做湯磊的情人，這一切使得栗星雨的媽媽這個人在他心中都是個放縱隨意的形象，跟許多男人交往，不管自己的兒子，顯然不是一個好母親，至少跟季聞的媽媽那種傳統女性的形象完全不同。

而今天見到的嚴素玲，確實很漂亮也收拾得非常光鮮亮麗，可是感覺上去性格強勢，並不像那種會放任自己兒子不管的女人。

季聞有些茫然，他想到那天栗星雨被城管驅逐摔倒的時候，易文超說過要告訴栗星雨的媽媽，或許對方就是為了這件事情來的。

而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事，完全都是為了他。

栗星雨到了這時候也回過神來了，他一邊心裏埋怨易文超，一邊又情緒有些覆雜，他很久沒見到媽媽了，他並不是一點也不思念自己母親的。

打開房門進去，季聞走在前面開了客廳的燈。

嚴素玲站在房門口，突然對栗星雨張開了雙臂。

栗星雨楞了一下。

嚴素玲也不說什麽，就是等著栗星雨的反應。

最後栗星雨還是走到她面前，伸手抱住了她，喊道：“媽。”

嚴素玲雙臂收攏，一只手擡起摸了摸栗星雨的頭，不知不覺，兒子已經比自己高出了那麽多。

母子擁抱過後，栗星雨的眼睛都微微有些泛紅。

嚴素玲知道栗星雨性子有些軟，一邊嫌棄他沒出息，一邊又覺得這樣的兒子有些可憐兮兮，拍了一下他的後背問道：“送你的生日禮物喜歡嗎？”

栗星雨“嗯”一聲，算是承認了喜歡。

嚴素玲問他：“怎麽沒看你戴？”

栗星雨說：“不習慣。”

他們交談的時候，季聞就站在一旁看著他們。

嚴素玲後來註意到他，於是轉過視線打量著客廳，問道：“這就是小季的床？”

季聞一直有些忐忑，聽到嚴素玲語氣和善，稍微松一口氣，說道：“是的，阿姨。”隨後他又連忙說道，“請坐吧，我去給你倒杯水。”

嚴素玲看著他笑了，“謝謝你。”

季聞去廚房倒水。

栗星雨陪著他媽媽在屋子裏轉了一圈，後來走到外面客廳坐下。

嚴素玲坐在凳子上，栗星雨坐在季聞的床邊。

季聞拿了水杯放在電視櫃旁邊，對嚴素玲說：“還有點燙，小心些。”

嚴素玲笑著對他說：“坐吧，我們聊會兒。”

季聞有些緊張，深呼吸一口氣在栗星雨旁邊坐下來，他轉過頭看了栗星雨一眼，發現他嘴唇繃得很緊，才知道他大概也是有些緊張的。

其實想來，栗星雨之所以會是這麽一個性格，大概跟他媽媽的強勢有很大的關系。

嚴素玲剛才明明看到了他們兩個牽著手回家，在這個時候卻一個字都不提，而是很隨意地跟季聞聊起天來。

她問季聞的學業、家庭情況，又問他怎麽和栗星雨認識，想到要一起合租的。到最後，嚴素玲平淡地問他：“我聽說星雨在幫著你擺地攤？”

季聞說道：“那一次是意外。”

嚴素玲聞言笑了，“哪一次？”

季聞有一種在被質問的感覺，他說：“星雨只是偶爾去找我玩玩，除了那次，我沒有留他單獨守過攤子。”

沒想到嚴素玲竟然說道：“為什麽不能留他單獨收攤子？”

季聞被她問得一楞，栗星雨也有些茫然。

嚴素玲伸手端起水杯，慢慢喝了一小口，把水杯放回去的同時說道：“栗星雨都二十多歲的人，你才十六歲都敢一個人去擺地攤，他為什麽不可以？要我說，就該讓他多去幾次，被城管追一追，他才不會那麽嬌慣。”

季聞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，他甚至開始有些不明白嚴素玲這一趟的來意是什麽了。

就像是明白了季聞的疑問，嚴素玲在這時候說道：“我就是來看看星雨的，他又不肯回家，電話也不給我打一個，日子久了始終還是有點放心不下。”

栗星雨輕輕抿了抿嘴唇。

嚴素玲拿手機看了下時間。

季聞問道：“阿姨你住哪裏？”

嚴素玲說：“住酒店，我開了車的，你們不用管我，時間差不多就早點休息吧。”

說著，她站了起來。

“媽，”栗星雨跟著站起來，“你要在這邊待幾天？”

嚴素玲看著他，“想我趕快走啊？”

栗星雨說：“我沒有……”

“我暫時不會走，”嚴素玲並沒有聽他把話說完，“我還有些話要跟你們說，不過今天太晚了不合適，明天或者後天找個時間，小季我們一起吃頓飯？”

季聞心裏跟打鼓似的，他突然想要找個理由拒絕。

沒想到嚴素玲竟然說道：“沒空吃飯喝杯水也行，把你電話給我一個，到時候我跟你聯系吧。”

栗星雨忍不住說道：“你要做什麽？”

嚴素玲並沒有搭理他，記下季聞電話之後便跟他們告辭離開了。

季聞發了一會兒楞，才問栗星雨：“你不去送送嗎？”

栗星雨從恍惚中回過神來，拉開門追出去卻已經聽不到他媽媽的腳步聲了，他一直追到樓下，見到嚴素玲已經發動了汽車準備離開。

“媽！”栗星雨跑到車前，拍打了一下車窗。

嚴素玲將車窗按下來。

栗星雨喘著氣問她：“你要跟季聞說什麽？”

嚴素玲神情竟然有些嚴厲，“你不是應該知道嗎？不用急，有些話我也要跟你說。”

栗星雨心慌起來，“你跟我說就好了，不要找他。”

嚴素玲看著他，搖了搖頭，“你以為你還是幾歲的小孩子？我看季聞比你懂事多了，要不要跟我聊，你讓他自己選擇吧。”

說完，嚴素玲不再跟他繼續交談，按上了車窗。

栗星雨退後一步，看著嚴素玲將車朝著小區大門開去，茫然無措地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，直到季聞下來找到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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